冯奎：探寻城市经济促进消费的新路径

在全球经济形势复杂多变的当下，我国宏观经济面临诸多挑战。近期，政策层面持续强调消费对经济增长的基础性作用，期望以消费拉动内需，稳固经济增长的基本盘。在政策讨论中，宏观经济学家们经常说的是：消费是收入的函数。其结论是，收入上不去，就谈不上扩大消费。这当然有一定道理，但认识并不完全。站在城市经济角度来看，过去有多种原因导致对消费重视不够、支持不足、手段不多。扩大消费是2025年重中之重，如果从城市经济角度来思考如何扩大消费，会有一些新的认识。

过去，城市发展侧重生产投资而轻消费，原因是多方面的，试列举一些。一是发展阶段的原因。在城市发展初期，工业化是关键。城市只能以有限资源集中投入生产与投资，以此建立工业基础，吸引劳动力与资金。我国一些汽车城、石化城，都是通过此途径成为工业城市。这一阶段，城市需先解决产业从无到有的问题，消费增长依赖居民收入提升，而居民收入又与生产发展相关，所以消费发展滞后。

二是经济指标压力的原因。生产与投资对GDP增长拉动明显，大规模工业项目与基础设施投资，能快速提升GDP总量。而消费增长相对平稳，对GDP短期提升不如生产投资。城市为在区域竞争中脱颖而出，倾向大规模生产投资项目，如部分城市追求高耗能产业以提升GDP排名。

三是获取税收的原因。生产与投资带来直接税收。企业生产经营产生增值税、企业所得税等，大规模投资项目如工厂建设，带来土地出让金及相关税收。相比之下，消费税收间接且分散，像消费税、增值税通过商品流通征收，税收监管与征收难度大。如房地产投资热潮中，土地出让金与相关税收为城市财政重要支撑。

四是地方政绩观方面的原因。大规模生产投资项目，如标志性工厂、大型基础设施，能塑造城市现代化形象。而消费注重居民生活品质，对城市形象塑造直观性弱。有段时间，许多城市热衷于建设高楼大厦等标志性建筑。

五是传统价值观影响的原因。长期以来我们习得的观念认为消费是浪费，生产投资才创造价值。这种观念使资源倾向生产投资，抑制消费政策制定。在公共资源分配上，对消费基础设施投入少，如城市公园、休闲设施建设滞后，限制消费体验提升。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原因，比如干部专业能力局限等。从城市经济角度来看，重投资轻消费的原因是比较多元和复杂的。也正因如此，消费确实并不仅仅是提高居民收入的问题。这些原因加总在一起，导致对消费的基础作用被低估，消费对城市就业吸纳能力认知不充分，消费对城市创新的引领作用未被重视。

因此从城市经济来说，仍有大量工作可做来促进和扩大消费。首先，要将消费作为城市的重要甚至首要功能定位。为此，城市发展需要进行一系列长期的调整与优化。比如当前城市消费政策实施过程中，为应对经济下行压力，常采用发放消费券等短期刺激政策，但这难以形成消费长效增长机制。过去一段时间，一些城市食品与服务安全等消费品质出了问题之后，整改的热度就是个把月时间，消费质量、消费环境优化等问题并没有得到足够持久的重视。此外，城市的消费政策往往分散在不同部门，缺乏系统性目标和蓝图设计。目前政策评估多以社零总额等单一指标衡量政策效果，针对消费结构、消费公平性、不同收入群体消费促进作用等，缺乏相应的有效政策。

其次，在城市经济发展中加力培育形成更多消费场景。传统消费场景如实体商场、商业街等，长期面临电商冲击。然而，以往对传统消费场景转型途径认识不足，过度强调电商对消费市场的重塑，忽视体验式消费、社交消费、街区经济、实体小店经济等方面的独特优势，而这恰恰是城市经济最丰富的内容，是不可缺少的消费场景建设。另外，随着科技发展与消费者需求变化，在城市更新中，以新的空间设计满足共享经济、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新型体验消费，以及低空经济带来的新型消费等等，都大有可为。此外，城市并非孤立存在，消费在区域间具有协同发展潜力。在区域经济一体化背景下，城市间消费协同可实现资源共享、市场拓展，但目前仍面临诸多障碍。

第三，建设高能级的消费中心城市，持续扩大消费空间。有一部分观点认为城市消费不好，就去大力发展乡村消费；国际消费中心城市上不去，就去推动一般性的城市消费。这会起到一定作用。但这种做法有不足之处，值得警惕。中心城市的集聚效应和规模经济能创造出更丰富的消费场景与更低的消费成本，这是乡村消费、一般性城市消费无法企及的。特别是国际消费中心城市建设，所能起到的消费引领、市场拓展、区域辐射、产业协同等作用，也远非一般性城市所能比拟的。如果“就低不就高”，就可能导致高等级的国际消费中心城市建设不足，这并不利于扩大消费。为此，有必要进一步打开城门，以更加包容的姿态建设国际化城市，强化一线城市的国际消费中心城市品牌建设；对标国际城市，提升消费环境国际化、法治化水平；创新消费模式引领潮流，打造智能生活体验街区，集成智能家居、智能健康监测、智能出行等多元场景，发展智能消费；加强与全球消费市场的交流与合作，提升在国际消费领域的参与度、话语权等。

作者：冯奎（中国区域科学协会副理事长、研究员）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