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樾与临平(上)丨临平哺育的国学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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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樾与临平(上)丨临平哺育的国学大师

樾——临平哺育的国学大师

谁是临平近代第一牛人?

答案只有一个:俞樾。没有之一。

曾国藩对他青睐有加;李鸿章与他是同年进士,奉为座上宾。吴昌硕、章太炎、王国维等近代国学大师,都是他的学生。俞樾治学数十年,不仅是晚清的著名的文学家、经学家、古文字学家和书法家,并且涉猎广博,诸子学、史学、训诂学,乃至书法、诗词、小说、戏曲、棋牌等领域,无所不会,无所不包,是近代少有的全才型人物,被尊为朴学大师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俞樾的青少年时期,却是在临平度过。求学、游历、成婚、生子、备考……

在临平,俞樾兄弟度过了快乐而充实的童年;

在临平,俞樾与表姐青梅竹马,不离不弃,相伴终生;

在临平,俞樾学有小成,三十而立;

临平的人杰地灵,养成了俞樾扎实的学问功底、豁达的胸怀、有趣的灵魂。

公元1824年(清道光四年),德清人俞鸿渐举家来到临平。俞鸿渐,就是俞樾的父亲。俞家大约是在元代迁居到德清城外的乌巾山南埭村,世代务农。

到了俞樾的祖父70岁时才中举,名列第一。但主考官觉得他年纪大了,可以被皇帝恩赏为举人,所以劝他把名额让给别人。结果只得了个副榜,并不算真正中举。当主考官向他表示歉意时,俞廷镳却豁达地说:“留此以贻子孙,不更优乎?”意思是说,把这份福气留给子孙,不是更好?

俞廷镳的这份人品与气度,很快就在当地传为美谈。这份积善下来的福气,数十年后也果然落在了孙辈身上。

俞樾的父亲俞鸿渐以读书为业,却一直失意于科场,只能以教书为生。俞樾出生时,俞鸿渐正在京城。不知是遵循“木生于水”的质朴之道,还是沉醉于“苍润空翠,沉沉扑人”的意境,俞鸿渐给两个儿子分别起名“林”、“樾”。

此时,初到临平的俞樾只有4岁,大哥俞林刚刚12岁。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还得由母亲姚氏牵着的孩童,会在数十年后成为名震江南、高徒满座的朴学大师。

俞家迁居临平,主要是因为在德清很难找到好的老师。此前,大哥俞林是由母亲姚氏在操持家务之余教导。兄弟俩年龄越来越大,学习问题,迫在眉睫。

古有孟母三迁。姚氏的建议,让俞鸿渐深以为然。姚氏出身于临平河南埭赭山港姚家,是临平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十分重视子弟的教育。再者,投奔娘家,有娘舅照拂,也能让两兄弟更好地成长。

谁曾想,这一去,俞樾终其一生都没有再回德清居住,偶有归乡,也仅是扫墓祭祖,或是为避战乱而暂住,百年之后也没有归葬于祖坟。

俞家在临平没有自己的房子,只能租了史家埭的戴宅居住,当起了“杭漂”。

史家埭,得名于康熙年间的翰林史尚节。俞家所租住的房子在潘桥,附近有一座临街的小楼。当时的临平是杭州东北部的重镇,比德清繁荣热闹许多。每年元宵节,在外忙碌一年的父亲也已回家,举家团圆,一家人就会一起登楼观赏元宵灯会。娘舅姚家的几个小表姐也会来一起看灯玩耍。

小俞樾最喜欢看上下翻滚、蜿蜒而行的龙灯,多年后还曾写诗追忆此情此景:“年年史埭度元宵,笑倚楼头兴最饶。”

数十年后,他的学生张小云曾把俞樾生平所游历的四十件事绘成图册《云萍录》,第一幅图就是《史埭春灯》。

娘舅亲,外婆更亲。随母亲去外婆家玩,是俞樾童年另一件快乐的事。外婆家在离史家埭约一里地的赭山港。或许是因为幼子早夭,在道光年间就中了举人的娘舅姚平泉特别喜欢这个聪慧机灵的小外甥。小俞樾也很喜欢跟四个姐姐一起骑竹马、捏泥人、捉迷藏、猜谜语,在墙壁上玩手影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俞樾7岁时,两家人就给他和姚平泉的小女儿姚文玉定下了娃娃亲。当时的俞樾并不了解定亲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地很喜欢与这个比自己年长一岁、聪慧懂事的小表姐在一起。长辈们也没有刻意去强调这一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份童年时结下的情意,让两人在成婚后数十年间相濡以沫、相伴终老。

但读书才是最重要的。在临平安顿下来后,兄长俞林进了私塾,俞樾也很早就展现出了读书的天分:

6岁时,他由父亲俞鸿渐开蒙,由母亲姚夫人口授《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在宽松愉悦的氛围中学完了“四书”。

10岁时,俞樾入了临平名士孙竹荪家的砚贻楼读私塾。孙家是东湖望族,曾在乾隆年间出过大学士。不久,大哥俞林就与孙家的女儿定了亲。

俞樾的老师是戴贻仲先生。这位戴先生是俞樾祖母戴太夫人的侄孙,按辈分来算,还是俞樾的表兄。孙家砚贻楼离史家埭不到半里地,私塾的束修(学费)也不贵,一年3个银元,五年下来,每月还不到300钱。

俞樾一生,只交过这15个银元的学费,此后的岁月,他大都是靠教书来收取学费。砚贻楼的五年为俞樾打下了扎实的学问基础。在这里,他开始学习八股文,为科举考试做准备。

15岁这年,俞樾经历了人生诸多的“第一次”。

这一年里,先是父亲俞鸿渐离开京城,受邀成为常州汪家的私塾老师。俞樾也一同前往。

这是俞樾懂事后的第一次出远门, 沿途所见所闻,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有趣。当时常州东门外有个老人种菊花闻名。俞樾随父赏菊,见到了霓裳、金线、满天星等品种,便信手做了一首五言长歌:“秋风秋雨兰陵城,绕城菊花如云平。花农担花入城卖,万家秋色肩头轻。……话久斜阳上城堞,拗花赠我连枝叶。归去不知满袖香,但惊飞满黄蝴蝶。”题为《兰陵菊花歌》。

这是俞樾生平所写的第一首诗歌 ,后来也成为《春在堂诗编》的第一首。菊花萧飒凄清,冥冥中竟是俞樾一生的际遇。

为了准备第二年春天的童试,俞樾在当年冬天就随父返回临平。回来后,俞家从住了十几年的史家埭迁居马家弄,租赁孙氏宅子居住。

这是俞樾懂事后的第一次搬家。 端木国瑚先生为此屋题“印雪轩”,俞鸿渐的文集也以此为名,称《印雪轩集》。

诸多的“第一次”,也拉开了俞樾的读书科考生涯。

次年春天,16岁的俞樾顺利通过了县里的童试,考中秀才,被县学录取,取得了府试的资格,打下了步入仕途的基础。只不过他并不喜欢练习八股文,认为八股文不过是科举的敲门砖,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也不喜欢考试要用到的工整的小楷书法,反而对古朴浑厚的汉隶充满兴趣。

第二年,俞樾参加乡试,虽未中举,但也入了副榜第十二名,取得了去京城国子监深造的“贡生”资格,成了一名真正的“读书人”。

“独念男儿耻迟暮,春云努力争先路。他日终当傲沈崧,我亦月宫游两度。”

这一次“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挫折,让生性洒脱的俞樾意识到没有一次成功能够轻易获得,便是自己最不喜欢的八股文字,也需得认真学习,方能在科考中更进一步。

三年后的冬天,19岁的俞樾迎娶了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表姐姚文玉,写下了“但得登堂得佳妇,何妨攀桂缓明年”一抒胸臆。

婚后,俞樾在印雪轩读书备考,但一场疾病让他与第二年的考试失之交臂。对此,俞樾表现得很洒脱。养病闲居期间,他开始读顾炎武的《日知录》,一边感慨于《日知录》百科全书式的严谨与博大精深,一边写下自己的感受与不同看法。这可以说是俞樾著述的开始,也奠定了日后著述的基本模式。

鸦片战争打破了江南大地的宁静。1841年秋,英军攻破镇海、宁波,距临平仅100余里。为了躲避战火,俞樾一家人就从临平返回德清老家,住回乌巾山下南埭村的老宅,也让俞樾体验到了乡间生活的轻松自在。

新年过后,战事远去,俞樾一家又返回临平印雪轩居住。不久,父亲俞鸿渐就主持了俞林俞樾两兄弟的分家。因为没有房子,俞樾夫妻只能借住在舅父(即岳父)家的东西厢房内。成年后的俞樾,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不易,不得不为养活小家庭而奔波。

开春后,俞樾去杭州武林门附近的蔡氏家馆任教,每年能赚到40000钱,勉强补贴家用。妻子姚文玉却毫无怨言,勤俭持家之余,还经常宽慰和鼓励俞樾,让俞樾倍感暖心。九月,长子俞绍莱出生。初为人父的喜悦后,俞樾感受到了更大的责任与压力。

不久,兄长俞林在浙江省乡试中中举。俞林原本在江西玉山县的汪春生县令家里当私塾老师,馆俸相对丰厚,但中举后因为要准备来年春天的会试,无法兼顾,就推荐弟弟俞樾代替自己。俞樾便辞掉旧馆的工作,转而赶往玉山县。

这是俞樾成年后第一次离乡远行。

1844年初,为了准备八月份的恩科乡试,俞樾离开玉山县返回临平备考。这一次,有了生活阅历、感受了柴米油盐之不易的俞樾沉下心来,考中正榜第三十六名举人。俞家兄弟在两年内接连中举,也仿佛应了祖父俞廷镳“留此以贻子孙,不更优乎?”的心愿。

巧的是,比俞樾年轻两岁的李鸿章,也在同期于安徽中举。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年轻人,就此有了同年之谊。

考中了乡试正榜,俞樾就有了前往京师参加会试的资格。

事后,俞樾才从主考官韩厚庵处得知,自己原本拿到了第二名,只因一处小小的差错,才被降到第三十六名,十分可惜。直到40多年后,孙子俞陛云在浙江乡试中考中第二名举人,俞樾才意识到“榜头名竟为孙留”,自己竟与祖父一样,把运气留给了孙辈。

中举之后,俞樾依旧要为养家糊口而奔忙,不得不远赴新安(今安徽歙县一带)授馆以补贴家用。然天有不测风云,父亲俞鸿渐在来年正月去世;次子俞祖仁又在三月出生,精神和生活的双重压力骤然沉重。此后,兄弟俩还要为父亲守孝三年,无法参加下一次的会试。

为了生计,俞林远赴广西,去巡抚郑祖琛的幕府里做事;而俞樾则继续在新安汪村任馆教书,这一去就是五年。俞樾的妻子姚文玉一边要养育两个儿子,一边还要奉养住在临平史家埭的姚老夫人,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家书,成了俞樾夫妇在这五年间最大的寄托。

人生三十而立。

公元1850年(道光三十年)元旦刚过,俞林俞樾兄弟再次以举人身份登上进京赶考的客船。相同的道路,不同的心境。五年前,俞樾还是25岁的青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胸中满是报国安邦的雄心壮志;如今,年已而立的他,却饱尝生活的辛酸。岁月磨去了棱角,让他看起来愈发沉稳。

科考,不过是读书人理所当然去追寻的道路。中,固然好;不中,便退居乡里,以传道受业为生,未尝不是读书人的归宿。

来到京城后,俞家兄弟没有像大多数举子那般在崇文门内的贡院附近租个小房子住,而是住在离考场10里远的宣武门外吴兴会馆的“清远堂”下榻。兄弟俩用稻草铺床,用纸糊好墙壁和窗户,勉强入住。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间简陋的小屋,居然走出了两个进士。

这一次,俞家兄弟双双高中,俞樾拿到了第六十四名。

根据惯例,会试发榜后的第十天要进行殿试,由皇帝亲临保和殿策问。殿试后,还要根据成绩将参加考试的贡士分为三个等级,俗称“三甲”——一甲为“进士及第”,只有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二甲为“进士出身”;三甲为“同进士出身”。殿试后,二甲和三甲还要通过朝考的复试才能被授以官职。

考完后,俞樾颇有些患得患失,并不是因为诗文写得不好,而是担心自己习惯了自由舒展的隶书,使得答卷所用楷书也颇有隶书韵味,而不是科考中通用的端庄工整的小楷“馆阁体”。很多人就是吃亏在书法上。

这一次,运气终于站在了俞樾一边,让他遇到了“贵人”——曾国藩。曾国藩看到俞樾的诗文后大为赞赏,与诸考官商议后决定将俞樾列为第一。复试第一,俗称“复元”,与状元同样风光。俞樾因为成绩优异,不但被赐进士及第,还入翰林院庶常馆为庶吉士

修身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三十岁的俞樾,在临平的哺育之下,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高光时刻。

来源:临平发布(作者丨方俞 供图丨临平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