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产业深观察：中国模具之乡的五大困惑

台州产业深观察：中国模具之乡的五大困惑

——对话台州市黄岩区经科局总工程师王奋远

日前，工信部等九部门联合发布关于《质量标准品牌赋值中小企业专项行动（2023-2025年）》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通知》强调政策支持和提高公共服务水平，为基础零部件、基础元器件、基础材料、基础软件、基础工艺领域的中小企业提供“一站式”服务。

《通知》中所提到的基础零部件、基础元器件、基础材料和基础工艺，正是台州市十大产业之一的模具产业的缩影。从《通知》的引导核心可以看出，是从质量、标准和品牌三大领域提升中小企业的高端创新、高端价值。

但是，由于产业之间的差别很大，其“赋值”要素必须契合产业链的特性，抓住企业的重点、难点进行逐个、逐步破解，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成效。

为此，“台州产业深观察”团队日前对台州市黄岩区经济信息化和科学技术局总工程师王奋远进行了访谈，探讨模具产业目前的困惑和未来发展规划。

70多年创业获中国模具之乡美誉

模具是工业之母，模具产业是台州黄岩区的第一大产业。黄岩模具产业发展已有70多年历史。模具生产商大都是家族式企业，历经三代、四代人的传承创业，逐步形成了功能最齐全、专业化程度最高、配套体系最完善的模具产业链，产品遍布全国各地乃至全球很多国家。为此，在全国，台州被赋予制造之都的定位，黄岩拥有中国模具之乡的美誉。

据王奋远总工程师介绍，到2022年底，黄岩模具规上企业120家，规下加工企业有3000多家，从业人员15万，模具配件及相应装备专业企业总量在7000多家，形成完整的产业链，全行业总产值达到250多亿，占全国十分之一，在全国200多家重点专业骨干模具企业中，黄岩占了23家。

黄岩的模具产品主要是塑料模具，主要供应于汽车零配件、日用品和家用电器等领域。

其中，汽车零部件领域，模具主要涉及到汽车保险缸、汽车仪表盘、车灯等，在这个领域，黄岩模具企业具有明显的优势，目前市场占据总量在80%以上。日用品模具属于低端产业链，主要是塑料垃圾桶、塑料家用脸盆、塑料杯、塑料瓶、塑料文具盒和塑料洗菜盆等产品系列。

黄岩模具的特点是价格便宜，生产速度快，别的地区生产出一幅模具可能需要3个月，黄岩只需要10天。

黄岩精诚公司的模具目前已经进入世界前三强，在汽车和摩托车塑模的制作上，黄岩是唯一的标准生产基地。举个例子，关键技术在于通过一个比头发丝小10倍的针孔喷出塑模液，既均匀又合格。还为杭州亚运会创新了一个芯片模、新能源汽车里的隔膜电池、智能调光模等。精诚公司在疫情期间其产值增加了四十倍，利润达到15亿元，金马泰公司专注婴童安全座椅模具，技术全球领先。

目前，黄岩模具产业引进了80多家高科技企业，着力做模具科技前端研发，包括模具设计系列、模具编程系列和模具检测系列。另外，黄岩不仅拥有两个大型基地，模具博览城基地和模术设计基地，还拥有浙江模具智能小镇基地。总体看，黄岩模具产业链按照浙江省和台州市深化传统制造业改造提升，实施新一轮制造业“腾笼换鸟、凤凰涅槃”攻坚行动，快速发展。

国内模具产业核心技术受制于人

“台州产业深观察”团队从黄岩区2022年《黄岩模具产业发展情况汇报》材料中获悉，对于国内模具产业来说，核心技术仍然处于受制于人，模具材料和高端关键软硬件目前几乎由德国、日本等国外厂商垄断。其次，重点行业需求不振。汽车、家电、数码产品、包装品是模具的重要应用领域，随着国内产业结构调整、各个行业转型升级的推进，中低端模具市场正在不断面临压缩；此外，龙头企业引领性不强。总之，就整个浙江省而言，模具产业大而不强，尽管市场覆盖面广，但多服务于中低端市场需求，大企业少，品牌企业少。

具体到黄岩的模具产业，仍然面临四方面的颈瓶：一是生产结构不合理。二是企业创新能力偏弱。三是产业人才严重缺乏。四是结构性缺地明显。

与此同时，国内模具市场竞争加剧，武汉、江苏、东莞、榆阳、宁波、宁海等多个省市区域的模具生产企业在开足马力抢占市场份额，对黄岩的模具产业形成了强有力的竞争。

缺地导致生产成本居高不下

台州的地理自然环境是“七山、一水、二分田”，黄岩占地不足2000亩的狭小区块内，集聚了上千家中小模具企业，每年工业用地指标极为有限，大投入的项目缺乏用地支撑。

王总介绍说，黄岩模具产业受地域面积的限制，部分模具企业依靠租赁厂房进行生产，模具小镇的地皮更紧张，四五亩地的租赁费私下交易就达400多万。租金每平方都在45-50元左右，过去都在15元左右，导致模具企业的生产成本降不下来。

在先天性缺地的情况下，一些模具小企业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只好转移到别的省市拓展业务，很快做成了大企业。“像美都模具搬到萧山，规模翻倍。”所以，王奋远强调，土地是制约黄岩模具产业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

低价竞争引发连锁反应

据王总介绍，3000多家模具加工企业精细化分工模式，对模具的高质量制作是一种优胜劣汰的市场化选择程序，是一件好事。但为了获取业务相互竞争，价格被持续压低，近些年逐步出现了低价竞争的态势。

更难想象的是，低价竞争达到最低边际成本时，导致模具加工质量下降。比如说，做低端模具产品，质量稍微次一点是没关系的，像垃圾桶一类的产品。但高档产品质量上不去那是不成的，像电器一类的，差一点都不成。

所以，低价竞争导致了黄岩区的模具产业转型升级很困难。低价竞争换来的是低利润，创新升级首先需要资金的支持，没有资金哪来的创新支撑？这对黄岩模具产业未来的发展影响很大。

产业人才短缺严重

模具产业随着产业布局和结构的调整，就业结构也发生了变化。与产业结构高度不相匹配的是，黄岩模具产业人才短缺严重，培养相当数量的具有高等职业水平的人才成为迫切需求。特别是产业创意设计、模流分析、工艺编程等相关专业技能人才极其贫乏，由此导致企业创新能力偏弱。

大部分企业模具产品仍停留在低价格接单、低成本制造的商业模式。在产品精细化制造、先进模具结构设计以及加工管理等方面，均存在明显的短板。过于依赖师傅带徒弟的传统人才培养方式，限制了技术对标、分析软件、头脑风暴等先进方法对创新能力的培养。

所以，王总介绍，到目前为止，大部分模具企业在智能数字化的使用上，都采取第三方科技企业提供的软件程序，第三方的科技人员一旦离开，这个软件就无法使用。新泰模具公司投资200万购买数字化软件，软件立马把管理系统搞乱了，磨合了好长时间不见效果。后来，该公司再次花钱聘请科技人员重新升级软件才见效果。

非流程化特性导致数字化改造成本大

在模具工艺方面，黄岩在数控自动化改造领域发展很快，已处于全国领先地位。现在黄岩所有的模具生产线一改过去简单的车床工艺，全部用上了数控机床模具工艺流水线，早在2021年模具企业数控化率就达到了85%以上，为全国最高。

王奋远介绍说，尽管模具设备智能化提高了，但智能数字化管理方面还比较欠缺。近些年大家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滞后性，职能部门也在调动各方面的创新。由于模具生产有一个短线流程特性，具有非标准化、非流程化特性，其智能化数字化改造就面临着成本大的困难。

模具短线流程特性是指，每一个模具都是不同的产品，没有一件模具是相同的。今天接的产品订单就按照订单要求去做模具，明天接的订单肯定是不一样的。并且，每一个订单生产量是有限的，并不是大批量的生产流程。

王奋远透露，前些年几家规模较大的模具企业投资了四百万建立起了数据ERP和MS，但一直用不上，高科技数据设备被闲置起来，说明黄岩模具产业缺少服务商，没有专门的科技人才去做这件事。

（周斌 徐中和 王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