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金庆伟:探寻“一带一路”上鲜活生动的“温州注脚”

专访金庆伟:探寻“一带一路”上鲜活生动的“温州注脚”

历时一年整,《一带一路上的瑞安华商》这个专题终于更新完毕,这部集结了“一带一路”沿途的历史掌故与多彩文化和瑞安华商们拼搏的汗水、深沉的情怀与展望的眼光的“出海记”,共计52期,是“一带一路”上鲜活生动的“温州注脚”。事实上,这一系列内容的写作计划酝酿了多年,早在2016年,金庆伟先生便飞往意大利最南部城市巴里(Bar),开启了素材搜集的始点。2020年3月,我与金先生第一次相见时,被他滔滔不绝讲述的精彩故事所吸引,那时他说,已有好几个人物的故事被他以散文化的小说成文。直至2020年10月,凤凰网浙江教育与瑞安市侨联正式以专题形式推出《一带一路上的瑞安华商》,正式邀请金先生作为专栏作家,这一系列的文字才逐渐在大众视线中浮现。

在他的笔下,水,灵动了瑞安的土地,也磨砺出了瑞安人与永嘉学派文化相映生辉的山海精神。悉尼的蓝山小镇,马拉加的狂欢节,直布罗陀海峡的船只,地中海边上的火车,布达佩斯的城堡,圣托里尼岛的日落,卫城上的神庙,塔斯马尼亚岛上的星空,多姆教堂、五子教堂、圣马可教堂的钟声,令他魂牵梦萦。而同胞们的工场、餐馆、超市、火锅店、贸易市场、从教的大学、居住的房子、经营的旅馆、承建的大坝、收购的电台、奢侈品代理店铺、创办的艺术学院,以及引领海外潮流的电商平台运营公司,如同海上之光,辉映过往和未来。他用五年的时间,按照时间为轴,采访一带一路上的各年龄段、各行业领域的瑞籍华人代表,追寻他们的踪迹,聆听他们的口述,记录他们的故事——那些瑞籍华人生活的异域风情、人文笔记、创业传奇。

在这当中,一直有个问号萦绕他的心间:众多海外瑞籍华人的精神共通之处在哪里?他走进工厂、餐馆、贸易市场、菜市场、海外公司、学校等,采访、接触了几百位各个领域的瑞安华商与华人,听他们口述海外漂泊史,看他们真实的生活状态。所过之处,所经之事,所见之人,春风拂面,热血沸腾。一个人就是一部书,每一段经历皆能见其传奇,触摸到瑞安先贤文化在他们羁旅间的重现、传承和嬗变。当他回过头来,那个问号似乎有了答案:众多华人漂洋过海,筚路蓝缕,披荆斩棘,问鼎于海外,除了“弥纶以通世变者”的永嘉学派千年文脉的绵延,更是深蓝的大海和草木葱茏的高山赋予的异秉。

在这一年中,写稿、编稿和催稿是作者与编辑之间互动的常态。由于文章内容所涉面广,既有海外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文化景观与风情,又有华商们个人化的传奇故事、拼搏精神和其背后作者对个体表现与温州文化纵深脉络传承的历史分析,考证和辨析工作亦是重担,其间,光是对接这个专栏更新的编辑就换了三四波,写作者的压力更是可想而知。在将要完结的前几周,金先生打趣道:“这部作品耗尽了整整一年的心力,太重太累,下一部集子要写定要写点轻松的。”但愿这份他送给家乡的礼物,能让更多人一睹瑞安人的风貌。

金庆伟,1975年出生,浙江瑞安人,副研究员,浙江瑞安城市学院副院长,温州大学华侨学院兼职研究员,曾在《芙蓉》《江南》《湖南文学》《天津文学》《安徽文学》《西湖》《诗歌报》等期刊发表文学作品50余万字,著有散文集《向南的温度》(上海人民出版社)、小说集《梅骨兰心》(湖南文艺出版社),学术专著《候鸟心》(现代出版社中国出版集团)。

金庆伟,1975年出生,浙江瑞安人,副研究员,浙江瑞安城市学院副院长,温州大学华侨学院兼职研究员,曾在《芙蓉》《江南》《湖南文学》《天津文学》《安徽文学》《西湖》《诗歌报》等期刊发表文学作品50余万字,著有散文集《向南的温度》(上海人民出版社)、小说集《梅骨兰心》(湖南文艺出版社),学术专著《候鸟心》(现代出版社中国出版集团)。

以下为采写内容:

凤凰网浙江教育: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产生了写这个主题内容的想法?听说这一系列的文章马上要结集出版,书名叫做《出海记》,能为我们简单的介绍下这本书吗?

金庆伟:写这本书是为了向更多的人介绍温州人精神,让他们看到在海外的华人、华侨们也在用自己的力量建设我们的温州、我们的国家。之所以叫《出海记》是和我们的温州精神和特色有关系。一路走过来,令我感触很深的是,很多华人能够在海外做出成绩来,有两个特点:一是勤奋和能吃苦;二是有一定的智慧。温州人的精神在他们的身上有着淋漓尽致的体现。就和这本书最终定名《出海记》一样,“瓯为海国,市半洋行。”瑞安先民与大海彼此呼吸、连襟。水文化(海洋文化)对瑞安人的影响很大,水的渗透性、弥漫性及随体赋形等特质与瑞安人的禀赋具有异质同构特征。瑞安人四海为家,与大海一样坚毅、深邃、闯荡、冒险、合作、包容。

这五年间,按照年龄段划分,我集中写了周行已的后人周建波、美籍科学家郑祥建教授、侨二代蔡一航、意大利金砖投资集团董事长孙运之等十五人。在这些被采访的华商中,最年轻的是《俄罗斯的雪》这个篇章中的主人翁蔡一航,他是89年的。在空间上,我尽可能的选择多的国家,比如说我去的时间比较久的——意大利、西班牙,都是采访的不同城市的不同华商。另外一个维度上是行业,比如说有生物科学家、建筑工人等等,比如有一个篇章就是写的巴基斯坦的两兄弟,他们带着100来号人,参与建设葛洲坝电站,作为建筑工人的领队,接过父亲的班……

总而言之,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打通我们的温州文化,比如永嘉学派等各种文化的思潮能够在我们现代和海外华人的身上有一种传承。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种文化背景的支撑,所以这些人在各行各业能够成功,也希望能给这些海外华人一种支持和帮助,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所以我还要把它写的好看,好看人家才会去看。我会很注重语言的东西,我是希望他们在读的过程当中更能够享受到我们文学的魅力。

我在写一个场景时,不论一盆花或者是一只小猫,桌子的色彩、形状,我都会很注意,这样写出来会很有画面感。还有比如说你读了以后,知道整个西班牙的历史、欧洲的建筑文化等,我是希望读者阅读中能够不自觉地感受到整个西方文化跟我们中国文化的碰撞。这一系列的作品,一方面是写给海外的人看,一方面是写给我们中国人看,中国人看什么,看我们海外华侨在西方文化下的生活,他们的身上又延续着温州人的精神。同时,我也希望很多人看了这些文章后,说看起来好像就已经去了一趟这个城市、国家,有一种代入感。

凤凰网浙江教育:您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难题?

金庆伟:不是其他外在的东西,是自己在精神上的,写的很辛苦。这十几个人,每一个人都要找到他的代表特性。因为在写的过程中,如果没有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就没有新意,而找到完全不同的地方,就是最难的。

写了这本书以后,我觉得自己的整个知识结构好了很多。我现在回过头来再去写小说,可能对于整个文本的认识,包括故事,会比原来脑子里面的东西会多很多,看了大量的史料、纪录片。有的时候我写国外的一棵草、一束花、一条道路,一定是对这个地方足够的熟悉,不然写出来的就是中国的。我自己的经历也有限,有些地方写得比较潦草,这篇文章写好了就急于想写第二篇文章,故事太多了,想写的人也很多。写作时既要很强的真实感,又不能把人写的坏或是好,要保持客观,拿捏这个尺度。

另外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说自己一定要怎么样,有什么成果,更像是“玩”的心态。最开始并没有想写这本书,开始是到国外游历,采访不同的人,发现这些人都很有故事,就写写散文发布出去,1-2千字这样。而这种写人物的文章特别难写,后来我就把他们的故事用小说的方式写出来。在写潘世锦的时候,第一次非常认真地去写这么一个人物,去了很多次他的老家,采访了很多的人,脑子里面就有故事性了。在写蓝薇的故事时,我是通过不同的叙述者,这只有小说里有这样的写法。从阿尔及利亚这个人,他的父亲、妹妹,不同的叙述者角度去看,这个人的故事就会很立体。爸爸是个历史学家,他对整个阿及利亚的历史就讲得很清楚。若是主人公自己去讲,就像是掉书袋了。

凤凰网浙江教育:我发现您在写这些人物时,会把他们放在温州的一种文化和思想的背景下去写,或者聚焦于具体的人或事上面,这是为了凸显什么?

专访金庆伟:探寻“一带一路”上鲜活生动的“温州注脚”

金庆伟:我希望大家可以通过这本书感受到温州人在海外是如何生活和与人相处的。在写之前,我会翻阅很多的资料,把他放在温州的文化和思想背景下具体的描述。比如写周建波,我就在他的族谱里,发现了永嘉学派的先驱周行己。所以我在写周建波时,就会把他放在周行己的这个背景下,写历史和现代之间的衔接。

所以你会发现,我除了写周建波到荷兰做贸易外,更着重写他到甘肃、贵州等地给当地孩子捐助,比如他花了几十万块钱建了十几个水池,解决学校的用水问题。以及疫情发生后,周建波通过自己的物流,把捐赠的防疫物资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中国来。

我最近写的马德里这个人,他是温州商会的会长,也是一个慈善部的部长。我的焦点就是写他的慈善。因为他不仅仅是捐款,他还领养了20多个孤儿。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带自己的孩子去温州育英儿童医院时,把去银行兑换的200元零钱给了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自己把钱分给自己觉得需要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教育孩子从小感受到,社会上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当然,这些也是他从自己父亲身上继承而来的。

凤凰网浙江教育:您在他们这些人身上有发现什么共同点吗?和西方人有哪些不同?

金庆伟:这个就是我刚才所讲到的温州人的共性,包容且精明,以及吃苦耐劳的精神。当然,温州人还习惯“抱团”,西方文化里则崇尚单打独斗。我们看西班牙足球这么勇猛,但是过去为什么一直被统治。首先,他们没有“抱团”的精神,这就是我们温州人和欧洲人最大的区别。这就像为什么我们国家的疫情就可以控制的住,这就是我们好的地方。但是,为什么我们的画家没有毕加索,建筑师没有高迪,音乐上没有多明戈?欧洲人的冒险精神、独创性,又是我们所缺的。

所以,我在写作的过程当中会比较多的讲到欧洲的历史文化、建筑、文学。包括我专门讲到的西班牙的国粹弗拉门戈,它是一种舞蹈,后来又有一种叫做弗拉明戈的吉他。马德里是古典吉他的故乡,它是把弗拉门戈舞蹈里面的艺术和古典吉他相结合。所以我在写一个人,我不会专门写这个人怎么怎么伟大是怎么赚钱,我会把他们放在一个特定的地理环境,希望读者在读这个人的故事过程中,能把整个西班牙的文化、风景、美食都了解了。

凤凰网浙江教育:从收集素材到成文,您觉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金庆伟:这五六年写下来,真的收获特别大。一是对温州和欧洲的文化有了系统性的了解。因为在写文的过程中,做的功课会比较多,要查关于欧洲和温州的各种史料,要去看电影、纪录片、诗歌,去了解他们的历史。因为不可能随便找个资料,抄点过来。我要把它化为我自己的语言,我只有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的情况下,才能讲出来、写出来。不然找一些资料随便放进去,会显得生硬拗口,可读性不会很强。

专访金庆伟:探寻“一带一路”上鲜活生动的“温州注脚”

如书中的第一篇文章,写荷兰华商潘世锦的那篇,开头我就写了为什么瑞安会有这么多的华侨到海外去。一是地理位置原因,瑞安隶属于温州,濒临东海岸。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山水结构,是瑞安众多侨胞远行海外的基础;二是和李鸿章等人的洋务运动很有关系。因为瑞安华侨之所以能在碧波浩渺的大西洋上一帆风顺,必定与本地发达的海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孙诒让的叔叔孙锵鸣是清朝重臣李鸿章和沈葆桢的座师,孙锵鸣曾经引以为傲地说“天下翰林皆后辈,朝中宰相两门生”。

当然,这个角度可能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我把它们连起来,跟孙诒让、盛宣怀、孙锵鸣、李鸿章等人联系起来。目的就是把我们当代的人物放在一个历史当中去考量,这个人物才会更加的鲜活和丰满。

凤凰网浙江教育:您采访的这些人,有各种各样的行业,各种各样不同年代的人,您觉得他们这些年来,他们最大的改变是什么?或者他们这些年来给温州带来哪些变化?

金庆伟:一个是他们在外面的发展,让更多的海外人了解我们中国。巴基斯坦人为什么这么认同我们中国人,这和在外发展的华商们是分不开的。比如说银行家黄宇,我特别感动的是他当时想考伯克利大学,但是却考上了意大利另外一所商科非常厉害的学校,给他奖学金。他父亲说,(上大学)这是你人生一辈子的路途选择,你难道就差这点奖学金吗?所以他又去考伯克利大学。这段经历让意大利银行的高层认可他,也是认可我们中国人。

同时,海外华商们在国外发展的过程中,也体现了中国精神和西方精神的一种融合,从民国到现在,我们这么多的华人到海外去,那么他们也把海外的精神带回到中国,把我们中国精神也带到海外去。两种不同的文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断地碰撞、沟通和交融。

凤凰网浙江教育:您之前说到,您想要记录这些海外温州华人华侨的事情,温州的华商和其他地方的华商,您觉得有什么不同吗?

金庆伟:不一样,我们温州人到哪里都想当老板。到海外去的有很多华人,但只有我们温州人都是老板,即便一开始不是,但他打几年工后,也要做老板;其次是温州人的冒险精神,我特别说要守正创新,在创新的基础上要守正。欧洲有很多百年企业,温州很少,温州很多企业经不起时代的颠簸。这个问题需要深思。

所以说,如何培养子女也同样重要。我刚才讲到的马德里的那个人,他把孩子带到孤儿院,让孩子从小就知道我们社会当中还有这样穷困的人,在社会的边缘线上挣扎。对于孩子而言,他对财富的认识就会不一样。银行家黄宇也是这样,他父亲实际上很有钱,他完全可以过一种不需要这么拼的生活,可以花天酒地。但是他依旧能够严谨地生活,这和他小时候的经历都是有关系的。所以我们才一直强调——教育。

凤凰网浙江教育:您接下来还有新的写作计划吗?还会继续写类似于这本书中的文章吗?

金庆伟:还没有想好,写人物的话这本书尝试已经够了。现在是打算写“茶”,用写散文的方式写种茶人、卖茶人、喝茶人等等,这种读起来比较轻松,就当“玩一玩”。(统稿:游海洪(凤凰网浙江教育主编) 采写:钱子俊、王洋、金文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