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专栏丨阿拉丁神灯(一)

院长专栏丨阿拉丁神灯(一)

阿拉丁神灯

——黄宇的上海“开埠”梦

上海的仲夏有些闷热。世纪大道行人匆匆,满街都是戴着口罩的蒙面人。黄浦江上鸣响汽笛的白色轮船,俨然防空警报。新冠疫情下的紧张气氛,为这个人群密集的金融中心带来奇妙的魔幻感。

游轮划开一道道欢乐的水波,与黄宇父亲的电话采访不时被风声覆盖,就像在听一段卡带的音乐,时断时续,模糊不清。与黄宇约定的时间还早,我在江上兜一圈,尽可能多的体验黄宇所在城市的感受。南北两岸上海滩,就像铺满金光的黄浦江,波光云诡,想象无穷。

昨夜下了一阵雨,门口的棕榈树还残留着水滴。黄宇的办公楼就在金茂大厦对面的上海地标——上海中心。采访黄宇之前,我们并未见过面。他三叔黄国栋(曾经是我母校校长)推送了微信,我们有过简短闲聊。因为疫情以及他工作的繁忙,间隔近两年,我们才见面。

银行家黄宇

银行家黄宇

知道黄宇,也是一次偶然。在米兰采访期间,朋友张云带我看米兰大教堂,随口说起有个同学,在米兰读中学时,以优异成绩考入博科尼大学,现在上海银行界工作,很厉害。我回国查阅了相关资料,果不其然。想不到海外温州人在意大利有如此传奇人物,且与我同乡,甚是欢喜。黄宇为意籍华人,旅意华侨二代,2002年毕业于意大利米兰博科尼大学金融系,随后进入毕马威审计公司,次年加入圣保罗银行总行国际业务部,为该行总行历史上第一名中国籍管培生。因其优异的学历及工作表现,2006年被派遣到上海分行任信贷经理。2008年圣保罗银行和联合银行合并组成意大利联合圣保罗银行后,黄宇从任高级业务经理、业务总监至2019年升任上海分行行长,为该行历史上第一名华裔行长。

考入百年名校博科尼大学已然不易,遑论不惑之年,冲破地中海人包围圈,进阶上海分行行长,难度不亚于手持铁锤在一堆废弃的钢铁里砸出汽车。

上海夜色,流光溢彩。

意大利多落米蒂山脉

意大利多落米蒂山脉

昨夜,雨声喧哗,我站在金茂大厦窗口凝视对面上海中心——黄宇所在的办公楼,将事先准备的采访提纲重新梳理一遍,二十个话题削减一半。银行家的时间比起浦东世纪大道边的地价并不便宜,我须惜时如金。

黄宇这名字是他祖父取的。初闻其名,我想到“寰宇天下”。

名字只是符号,但有浓重的时代印记。黄宇的名字与其父亲及叔叔的取名风格相似。他的父亲叫国权,二叔叫国良,三叔叫国栋,小叔叫国宏。这些名字,能够揣测到黄宇祖父青春时为真理而战斗的意愿。他要让自己的梦想之花在后辈身上萌芽结果。

事实回馈了祖父的初心,除了黄宇父亲因为等不到高考恢复,止步大学梦,进了供销社,后出国创业,做了意大利侨领。叔叔们皆一路鲜花盛开,成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三叔黄国栋更是传奇,十六岁就成为湖岭区首个应届大学生;小叔黄国宏则是瑞安首个考入杭大新闻系的学生。芳庄乡周垟村是永嘉学派开山者周行己故乡,群山环绕,绿树如茵,稻浪起伏。这里的黄家虽然与瑞安黄体芳家族谱系不同宗,也不如瑞安黄家之恢弘,但在溪水淙淙的乡村,书写的传奇已让人倍添艳羡。

建于1985年的黄宇老家

建于1985年的黄宇老家

我在瑞安市老干部局一本内部刊物里看到关于黄宇祖父的介绍:

黄品佐,1927年生,瑞安市湖岭镇人,1948年入伍,1986年6月离休。历任芳庄乡周垟村党支部组织委员、副书记、团书记、乡支委委员、武装民兵队长、湖岭供销社理事、湖岭公社义乌社教工工作队负责人、湖岭区供销社行政股长、党支部书记,湖岭区供销社食品厂厂长。1958年在湖岭区大办工业时受地位嘉奖,1959年在温州地区行政干校被评为“五好”学员。1965年在义乌社教被评为“五好队员”。

1920年,民国将军潘鉴宗师长驻守温州,在纸山创办庙后小学(现改为琦君文学馆)。庙后小学坐落群山之间,潘将军邀请很多教育名流到学校任教,“一代词宗”夏承焘先生曾经在庙后小学讲过课,并成为少年琦君恩师(那个时候叫潘希真,潘鉴宗师长是其伯父,因琦君少年丧父丧母,过继给二伯做女儿)。庙后小学创办,发展新教育运动的消息,如同被一匹匹快马,送到温州周边县城和山区旮角,像后来考上黄埔军校的湖岭黄公望,与黄宇祖父年纪相仿,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的欧洲侨领潘仲骞,就在庙后读过书。庙后小学无疑是洒在山区贫瘠土地的甘霖,“纸山教育现象”成为温州教育史重要一页,改写了不少少年的命运。

黄宇祖父年轻时家境困难,入不了庙后小学。后来他们村也请了老师,办起私塾,但没钱读书,只得窗外旁听。这旁听,就是播到田里的麦子,长出春天,结出麦穗。

黄宇的名字截取寰宇天下之边角,实际上心藏蔚蓝波涛。如果播放一段黄宇的时光纪录片,场景出现最多的,就是他坐在老屋晕黄的灯光下,祖父在写字,看书,他在旁边坐作业,写完了作业听祖父讲岳飞。小时候在瑞安湖岭区小读书,祖父给他讲得最多的就是岳飞精忠报国,那本磨破了边角的《岳飞全传》,如同传家宝,伴他走过万重山,千条河,走过世界各地,激荡着他少年青春的凌云壮志。

意大利米兰街头

意大利米兰街头

“十二岁米兰求学,二十九岁离开米兰到上海。一来一去,在米兰就是十七年。十七年,故乡山水永未忘记。”黄宇说,“90年代初开始,我们从中国或者香港书店,一箱书一箱书地买。跟我差不多出来的,以及更年轻的侨二代,生活西化。不过这只是表象,就像梁漱溟所说,头上的辫子剪掉了,心里的那根剪不掉。有点不伦不类。还是难以融入意大利圈。我们兄妹就文化根的保持上,比较好。诸如尊老爱幼、孝顺、以国家的利益为中心等传统价值观,扎在内心深处。这与选择课外读物非常中国有关。也与父母一直鼓励我们继续保持接触中国文化有关。”

黄浦江水浩浩汤汤。

黄宇说,“我常在窗口望着对面钟楼,想起祖父给少年的我讲过的故事。如今,我也把岳飞、岳云、杨文广的故事说给我的儿子。”

黄宇心底那份家园情结,如同老屋门前他祖父种下的白银豆,缠绕在中国这棵竹枝上结出了饱满的豆荚。就像祖父取“寰宇天下”中一字给他命名,这颗豆荚的养分里,有着浓稠的芳庄山水。黄宇说,记得先祖周行己在北宋末年就提出关于货币、商品交换等价关系的钱物相等论。他认为,在商品交换过程中,钱与物的价值应该相等,保持物的购买力和商品价格的平衡,就不会出现钱物一轻一重的现象。为解决铁钱流通不便,他最早提出纸币,并以发行准备金来保证纸币信用。

黄宇的高中毕业论文题目就叫《亚洲金融危机》。三叔寄来的书籍中,他很偶然的读到了关于老家先祖永嘉学派先行者周行己的书,很是震撼,也很自豪。想不到北宋期间出了如此厉害的乡人。

汲取故乡之山水,领略先祖之文化给养。根须萌芽自千年的土地。在上海,他尽己所能,帮助中资企业走出去,利用行业在欧洲影响力,促使中资企业在欧洲主营扎寨,生根开花,促使中国更好地建设新丝绸之路,让文明火光烛照一带一路。

黄宇告诉我,作为意大利老牌银行,股东的要求就是不要大起大落,拿每年稳定的分红去做一些慈善,尽最大努力执行社会责任义务。比如去年疫情捐款购买抗疫医疗物资。威尼斯被水淹了,米兰大教堂和斯卡拉剧院翻修,意大利残奥会,他们都有捐款,因为他们历来率先回报社会。两大股东的使命就是回馈社会。不同于商业化管理的银行,每年要冲刺业绩,扩张,翻倍。他们银行就像木匠老司头做家具,挑木材、墨斗、刨花、压榫头,每样都压得严实。不做高风险业务。

总部选择他负责上海分行发展,这有文化背景所在。除了他的专业素养,还有就是看中他的稳健,符合公司的传统和文化。这种事业的情怀或者说做人的情怀,与少年时家族和故乡遗传给他的情怀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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