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童话你来书写——记美籍科学家郑祥建教授(三)

最美的童话你来书写——记美籍科学家郑祥建教授(三)

Villas52号庄园

也不知车子开了多久,感觉穿过了一个世纪,沿着南太平洋海岸边的沙滩、红树林,再穿过森林中的公路,才到Villas52号庄园。这个庄园没有具体名字,只标注了地址,单层建筑,边上森林密密匝匝。很多树木粗大,至少也有几百年岁数,我与郑祥建教授两个人伸展手臂,仍然无法合拢抱住。

我不知郑祥建教授把我们安排在这里用意是什么。我问教授,这里有没有熊?教授说他也不知道,但没有听说过这里有熊吃人的新闻。

塔斯马尼亚岛村庄

塔斯马尼亚岛村庄

庄园呈“7”字形,跟我刚毕业时的学校宿舍差不多,到处是鸟儿的叫声。前方是大片的种植园,缠绕在树枝上的豆荚,多肉形状的洋蓟,茶杯口大的菊花,还有一种极像卷心菜的蔬菜,教授说这是减肥的,叫孢子甘蓝,名字极雅。从门口石阶走下去,一方水塘是人工开渠,里面有不少鱼。这里步行几百步就是南大洋,只是住在这样荒芜人烟的茂林深处,浩瀚的海洋里有再多鱼也只能光看看,还是水塘里养几条更现实。

水塘上结了不少长条南瓜,教授研究药物,对植物显然也在行,他一一指给我看,这个貌似南瓜、一条条国旗似的悬挂在水塘的植物,实际上是西葫芦的变种,学名叫笋瓜,也有地方叫胡桃南瓜。还有种植物和平时看见的香菜很像,实际上是胡萝卜的叶子,我伸手拔了出来,真的是很大的胡萝卜。那个躲在瓜棚下、样子有点难看的叫羽衣甘蓝。这菜我认识,沙拉菜。教授说,我准备了果酱,旁边的杨桃可以吃了,等会摘几个切片,胡萝卜也切片,与羽衣甘蓝拌做沙拉。

澳洲的民宿没有服务员,平台上给你密码,离开前自己清理卫生、带走垃圾。我们正要出门,去悬崖看落日,突然就看见了一只袋鼠,蹲伏在门窗外。这里的袋鼠不怕生,眼睛始终保持着警觉,咕噜噜地转,探照灯似的扫了一圈,不知看我是陌生来客还是寻找什么,等我举起相机,想给这家伙留个影,它唰地蹿到了树林里,不见踪迹。过来的路上,我看到不少袋鼠从车前蹿过去,眨眼就消失在森林。我猜测它们是森林中的哨兵,看我们不明来路的四个家伙闯入松涛阵阵的荒岛,便找谁报告去了;或者它们是潜伏者,见了灯光便伺机而动。从霍巴特过来的路上,我们常见袋鼠尸体,甚至干枯成一堆毛发。教授说,袋鼠喜欢光,夜间行车,袋鼠就会闪电似的奔过来,往车上撞。在澳洲,车轧了袋鼠,是常见的事,并不违法。这里植被好,土质松软,袋鼠特别多。在霍巴特小镇,我们就看见不少的袋鼠图标。

悬崖边的树木比庄园边上稀疏,教授拿出指南针和地图,指着海的那边说,“喏,对面就是南极。”塔斯马尼亚岛地理位置特殊,昨天我们在居住地看到的还是太平洋,一天行程绕过来,这里已是南大洋。海天交接之处还是蓝汪汪的海水,天地干净,惟余这片蓝,教授所说的南极只能靠我们自己想象。

悉尼海边

悉尼海边

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过落日,就像太上老君从铁炉里捞出来的火球,通红通红,海水也如同熔化的铁水。风把浪从海上拉上来,就像渔民拖网,一网接一网,啪,一兜网的海货上来了,砸在海滩的巨石上。一波跟着一波,冲刷悬崖下凌乱排列的礁石。“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曹操描写沧海的句子拿到这里都略显苍白。

“世界的南方尽头”——熔烁了铁金的海水敲锣击鼓,策马奔腾,披覆金光。踢踏声有节奏地敲打,比《第五交响曲》激越。看着海水连绵不绝,我与教授坐在悬崖栈道下的石头上,就像在看澳大利亚一战电影《铁骑雄师》,炮弹爆裂落地,匍匐的骑兵从麦地里起身,跃马而上,出发,拔剑,我似乎想象到威武的雄狮踩着海浪踢踏而来。来此之前,做了些功课,看了几部澳洲电影,比如《裁缝》《澳大利亚》《冷山》《美丽国家》。我对教授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海,最美的落日。”教授笑笑说:“澳大利亚最不缺的,就是海。我最喜欢一个人坐在海边,有时海也能激励人,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但海已经把很多话告诉你了。在悉尼,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各种数据,各种试管仪器,反反复复地论证。到了海边,人就通透了,很多想不清楚的事,海能告诉你答案。有不少论文的思路,就是在漫步海边的时候,解开了症结。”

教授捡起沙滩上一块石子,用力掷出去,石子划过一道弧线,瞬间消失。我给教授拍了张照片,教授说:“塔斯马尼亚岛是我最喜欢的岛,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地方。长福、岩俊我没问,但我相信,这里你肯定是喜欢的。不过,如果了解了它的历史,你会心情沉重,这里掩埋着很深的罪恶。”

“这点我深有感触。”我说,“《裁缝》里的凯特温莱斯特,她的复仇小镇就足以看到澳洲人的人性。感触更深的是《美丽的国家》中的山姆,开枪击毙了白人的牧师。看了这部电影,这里土著人的命运就完全知晓了。”

“人类之间的罪恶永远存在。我们怎么样救赎他人、自己?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们做研究的人就是苦行僧,如果没有宗教徒般的虔诚悲悯,没有摩柯萨青舍身饲虎的修行,很难走出。这条路比我们刚才的栈道狭窄多了。”教授坐在礁石上,拍拍旁边光滑平整的石头,示意我也坐下。

落日渐渐沉没,金光渐渐收拢。海上的蓝光越来越亮。教授说:“正前方就是南极。”

我说:“啥都看不到啊?如果能过去就好了。”

“得道僧人,都会在心中供着佛。”教授话里藏着禅机,“表面上看过去,海上一片虚空,什么都没有。不过海下面有鲨鱼,有贝壳,有珊瑚,什么都有。波澜不惊,并不意味不存在。你写文章,我做研究,不知道我们寻找的南极在何处、鲨鱼在哪里,但我们就是要找到他。这就是我们供着的佛。”

我和郑教授在悉尼歌剧院

我和郑教授在悉尼歌剧院

我也喜欢海,会独自开车去瑞安小城边上的西湾,听涛声,看星空。那里悬崖册立千尺,浪潮奔突于穴罅,涵淡澎湃,吐纳吞咽,比庄园里跑出了熊还骇人,又如猫头鹰桀桀惨叫,森然欲搏。

海边的绵延山峦突兀出来,直延伸到海底,我们所站的位置在右侧,指南针显示朝西南方,悬崖在这里打开的形状如同上弦月。我们边上停了两辆车子,都是过来看日落的。教授与其中一辆房车两位女客聊了几句,得知她们是美国人,租了房车一路游玩。晚上他们打算就在悬崖边过夜,我们在看日落时,她们搬出了板凳,支起炉子,准备晚餐。估计这样的落日她们已经司空见惯。另外几个人则支起三脚架,开始拍日落。

教授与我爱好相近,对未知的事物保持着强烈的探索兴趣。他问我想不想去悬崖底下,此提议恰如我所想。栈道是从巨石上凿出来的,比较窄,但足以让我们行走。底下是沙石还是海水,我们并不知晓,“S”形贴在凌空的巨石上,每走一步,就听见防腐木吱呀吱呀摩擦的声音,犹如夜晚孩子在磨牙。越往底部走,礁石愈奇,水声愈响。我们在虚空的栈道上踩出的足音愈益孱弱,渐渐被水声覆盖。教授叫我抬头看,像盛满金光的酒杯碎裂在西面山峦上,金色的液体将山体涂抹得遍身通透,宛如套上了透明的玻璃罩子,另一边接上了海上落日,山顶的石碑应该刻了什么英文字母,但是太远难辨,像李天王手举的闪光灯塔,对着茫茫大海召唤。

最美的童话你来书写——记美籍科学家郑祥建教授(三)